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现在，现在演什么，哦对了，演麦克白，演我最喜欢的那一场，麦克白决心杀邓肯的那场戏，快，我演麦克白夫人，你演麦克白。
- 伊万尼奇
- 先生，我……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快快快，你去那边找一找麦克白的戏服。
-
【史威特指使伊万去服装箱，自己跑去在道具框那里找酒杯】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准备好了吗，来。他快要吃好了；你为什么从大厅里跑了出来。
- 伊万尼奇
- 他有没有问起我？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你不知道他问起过你吗？
- 伊万尼奇
- 我们还是不要进行这一件事情吧。他最近给我极大的尊荣；我也从各种人的嘴里博到了无上的美誉，我的名声现在正在发射最灿烂的光彩，不能这么快就把它丢弃了。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难道你把自己沉浸在里面的那种希望，只是醉后的妄想吗？它现在从一场睡梦中醒来，因为追悔自己的孟浪，而吓得脸色这样苍白吗？从这一刻起，我要把你的爱情看作同样靠不住的东西。你不敢让你在行为和勇气上跟你的欲望一致吗？你宁愿像一头畏首畏尾的猫，顾全你所认为生命的装饰品的名誉，不惜让你在自己眼中成为一个懦夫，让“我不敢”永远跟随在“我想要”的后面吗？
- 伊万尼奇
- 请你不要说了。只要是男子汉做的事，我都敢做；没有人比我有更大的胆量……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（不太满意伊万的表演）不，不对，你得纠结痛苦，这时候麦克白的良心和恐惧在和欲望进行激烈的战斗，你得表现出来。你宁愿像一头畏首畏尾的猫，顾全你所认为生命的装饰品的名誉，不惜让你在自己眼中成为一个懦夫，让“我不敢”永远跟随在“我想要”的后面吗？
- 伊万尼奇
- 请你不要说了。只要是男子汉做的事……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不够不够，麦克白夫人正在激将他，说他是个懦夫，这完全刺痛麦克白了，他简直不能忍受。（跟伊万确认）不惜让你在自己眼中成为一个懦夫，让“我不敢”永远跟随在“我想要”的后面吗？
- 伊万尼奇
- 请你不要说了。只要是……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（沮丧转身，又回来）从前面的独白开始，麦克白第一幕第七场那段独白，有个铺垫你就能感受到情绪了。要是干了以后就完了……
- 伊万尼奇
- 要是干了以后就完了，那么还是快一点干。要是这一刀砍下去，就可以完成一切，（史威特提示手势，伊万照做）要是这一刀砍下去，这一刀砍下去……先生我们还是换一出戏演吧，您记得下午演了哈姆雷特吗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不不不……
- 伊万尼奇
- 这里有面具，我们来演哈姆雷特吧……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我们还是先把麦克白演完……
- 伊万尼奇
- 生存还是毁灭，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。（看史威特的反应）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，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，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，这两种行为，哪一种更高贵？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（接过面具）死了；睡着了；什么都完了；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，我们心头的创痛，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，都可以从此消失，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。死了；睡着了；睡着了也许还会做梦；嗯，阻碍就在这儿：因为当我们摆脱了这一具朽腐的皮囊以后，在那死的睡眠里，究竟将要做些什么梦，那不能不使我们踌躇顾虑……（俯下身子）生存还是毁灭，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……（思索）要不要这样过日子，这是一个问题……
- 伊万尼奇
- 生存还是毁灭，先生。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要不要这样过日子……
- 伊万尼奇
- （喃喃）明明是生存还是毁灭，过日子不是哈姆雷特的意思。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今天下午那个谁，住西郊那个……
- 伊万尼奇
- 培耶夫。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培耶夫。他演的时候说的是要不要这样过日子。
- 伊万尼奇
- 他错了，这样就把哈姆雷特浅薄化了，莎士比亚探讨的是存在主义的哲学问题，而不是要怎么生活。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（笑）我这辈子聊主义聊艺术聊得够多了，倒还没问过自己，怎么过日子。
- 伊万尼奇
- 哈姆雷特考虑的是选择生还是选择死，他已经看透了世界荒谬的本质，不愿意被命运嘲弄。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谁会想要死呢？只是日子过得太苦。
- 伊万尼奇
- 可是这样会失去莎士比亚戏剧的艺术性，那种崇高的伟大的力量就被消解了。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如何生活难道不是艺术该讨论的话题吗？
- 伊万尼奇
- 跟这些伟大的艺术作品待在一块，足够人们抵抗所有的苦难。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尼基陶希喀，请你相信，我跟你一样热爱着这些崇高而伟大的艺术，可是我不愿意独自面对他们，我不想要六十八岁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个大而黑的正厅。过往所有的灿烂化为幻梦（放下面具），我就要被它吞掉了。
-
【史威特倒在地上，伊万看着史威特，片刻，他取下毯子走到史威特身边给他盖上，拿过他手上的面具往化妆台走，停下】
- 伊万尼奇
- 先生，我们可以带着这块面具睡觉。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那终究只是一场梦，
- 伊万尼奇
- 如果不摘下来，梦还是梦吗？
- 史威特洛维多夫
- （停顿）这是一个问题，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。只是这黑洞洞的剧院实在让人做不了梦。（看向伊万，起身）带上吧，年轻人，那是你该有的欲望与热情，哈姆雷特李尔王麦克白奥赛罗，所有伟大的艺术角色都会借用你青春的力量绽放在舞台上，只要你拥有与欲望相配的勇气。